法治時報

高院法官沈宜生，留美歸來，暢談世界各國陪審制

(法治時報2017-9-28台北報導)台灣高等法院資深法官沈宜生，去年獲得「法官在職出國進修」一年的機會（也就是法界俗稱的「七休一」，工作七年休習一年），前往美國研究進修，沈法官利用機會，專門投入鑽研「各國陪審制」之比較分析。

在此之前，沈法官也陸續在司法周刊上發表了多篇研究心得報告，可算是國內非常少見專門鑽研「各國陪審制」專精的實務官員。

對於「陪審制」是否適合我國這個問題，沈宜生法官非常坦白的說，他對陪審制的看法，一直在改變中，先後歷經：最早期的「反對」，然後再改成「贊成」，接著，又曾經「懷疑」，一直到現在的「要有配套的贊成」，這一路走來，他說，那真的是「學海無邊，非常值得一路探索下去，每一項新的研究，都有豐富的收獲」。

針對他有關「陪審團」制度的研究與心路歷程，簡單介紹如下：

一，「陪審制」是否呈現沒落之趨勢？

沈宜生法官曾在司法周刊發表過文章，指出很多採用陪審制的國家，對陪審制之採用，似乎都在「逐漸衰退」中，好像，陪審制並不是那麼實用等等。

有關這一點，沈宜生法官說明，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實現象，但這不表示陪審制會被完全取代與消失，而是陪審制的採用，牽涉到高額的社會與財政成本問題，因此，原本採用陪審制的國家，都一直在限縮陪審案件的使用數量。

沈法官舉例指出，最早採用與援用的「英國、美國」這兩個國家，他們採用陪審制的案件數量，都已經降到「百分之一（1％）」與「百分之二（2％）」的少量數字。

但他們不會廢止這個制度，而是他們一直在研究和修正這個制度。

沈法官補充說明，最早，他們的陪審案件之統計數字，都是佔總案件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，經由陪審團決定。

會造成這種現象，最主要原因，就是國家財政負擔不起「陪審團」的費用。

因為陪審團的召開，成員的住宿、差旅、餐食等等費用，任何一個庭開下來，都是一筆很可觀的數字，他說，英國實務上曾有一個案子，被告涉及的案情不過是一百多歐元，但是，因為連續幾個陪審團無法達成共識，據統計，該案耗掉的「陪審」成本，已經高達上千萬歐元。

因此，陪審制的國家紛紛針對這種高成本，想辦法「減少」案量，以免國家財政負擔過重。

二，「一致決」已是不可能

沈宜生法官研究各國的陪審制之後，他發現最早的「一致決」概念已經是不可能的事。

所謂「一致決」，是指，所有陪審團成員表決時，「全數一致」贊成「有罪」或「無罪」，沒有任何一人例外。

但，現行實務上之經驗，因為民主多元化社會的日趨成熟，要讓十多個陪審員，就一個事實達成「百分之百」的共識，已經是幾乎不可能的事。

因此，「陪審制」在世界各國都已經配合多元化世界的趨勢，將「一致決」修改成為「多數決」。

三，「陪審制」應否有上訴救濟？

美國的陪審制，法官不寫判決書，也不能上訴，台灣如果也採用，是否全部照抄？又，如果要有上訴，但又沒有判決書，那要如何上訴？

依照美國的方式，陪審團一旦認定的事實有效成立之後，它是沒有救濟制度的，也就是說，就「事實認定」部份是一槌定音的，是一審定生死，是不能上訴的。

但是，每個國家的陪審設計都不一樣。

沈宜生法官就他的研究所知，俄羅斯就是和美國一樣，陪審團決定的事實，是不能上訴救濟的。

但是，一樣的問題，到了法國，則是又不一樣，法國不僅可以救濟上訴，且還規定，必須「擴大」陪審團的規模。

如果一審是十三人，那二審的陪審團人數大概要到十九人，他們認為人數多一些，才符合救濟概念。

因此，沈宜生法官特別提醒國人，我們如果要引進陪審制，就要同時考量，是否要有救濟上訴制度？

這是一個沒有絕對答案的問題，因為世界各國都有不同的方式和經驗。

我們如果要引進陪審制，就要開始考量，是否要設計「救濟上訴」制度？

若是採用一槌定音，沒有救濟，那會不會有違反人權保障的問題？ 

但是，又，如果設計了「上訴救濟」制度，那會不會等於變相「不信任」一審的陪審團？

沈法官非常客觀的強調，台灣司法是可以考慮引用陪審制，但是，相關的配套概念和設計，應該要開始討論，讓國人多多集思廣益才好。

四，那些案件適合「陪審制」？

世界各國都知道，採用陪審制的成本太高，為了降低陪審制的成本，多數國家採用「限縮案源」的方式來維持陪審制。

沈宜生法官舉出兩個國家的特色，一個是瑞典，一個是英國。

他說，在瑞典的司法制度中，絕大多數的案件由職業法官判決，但是，有一種案件卻是例外，是由陪審團來判決，那就是「誹謗」案件。

瑞典大概是認為，誹謗罪的成立與否，並不需要太多法律專業，但是，它的是否構成「足以貶損他人名譽」之事，又是很抽象且涉及主觀判斷，且它對多數人而言，又是每天生活經驗中都會感受到的。

所以，在瑞典，誹謗罪是特別規定由陪審團來決定勝負。

另外，在英國，有關「專業金融詐欺之經濟犯罪」，則是明定「不可以採用」陪審團來判決！

根據英國的實務經驗，這種案件太過專業，就是找專家向陪審團成員說明三天三夜，陪審團成員往往還是一樣，「有聽但沒有懂」。

因此，才會明文規定，這種高度專業的犯罪案例，不應該由一般百姓來進行審判。

沈宜生法官綜合各國實務經驗，認為我們的陪審法可以考慮，先就部份社會大眾關心，但又特別容易引起爭議的案件，做為陪審制的適用案件，等待實施之後，觀其成效，再決定是要擴大適用，或是限縮適用。

根據瑞典以及國內案件的承辦經驗，沈法官認為，誹謗、重大（殺人）、貪污這幾種案件，都是可以考慮，先採行陪審制，等到制度上路，國人熟悉且適應之後，再進一步決定是否擴大或縮減。

有關採用陪審制的「案件」類別，親民黨黨主席宋楚瑜也有其看法，他認為，可以考慮先就「行政訴訟」的案件，採用陪審制！

因為行政訴訟都是「人民和公家機關」打官司的案子，讓陪審制決定輸贏，可以增加公法判決的公信力。

五，陪審案件屬強制或是任意？

將來一旦要實施「陪審制」，一定會面臨「強制或是任意」適用的問題？

因為不可能所有的訴訟案件都採用陪審團，而將來規定「適用」陪審制的案件，其「適用」到底是採「強制」適用？還是當事人還擁有「選擇權」？

也就是說，當事人可以「拒絕採用」陪審，要求他的案件還是由一般專業法官審判。

該牽涉到適用性的「強制性與任意性」。

沈法官對「陪審制」的研究，提出了很多很有意義的思考角度。

古人說，多算勝，少算不勝，司法改革就像是一場戰爭，多研究多試算，改革成功的機會就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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